【十丈软红20H/10:00】余惊一梦
本文又名《亚特兰蒂斯》
00
那是一本被海水鞭打着长大的日记,翻开后是像海水一样的咸,有的字已经被水迹嘀嗒着渲染开而无从辨认。
01
“我的爱人,是大海的孩子。”
我告诉了所有的人,可是他们都说我疯了。
那些平时艳羡我的人,在此刻都避而远之,我像是烫手山芋,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纳我,哪怕听我讲述自己的故事。
我听到所有人在背后尖锐的议论我,疯狂的嗤笑我,我甚至看不清那些扭曲着的表情,我冲到他们面前,却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因为我把他弄丢了。
于是我便只能蹲下来,捂住脸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,我的心在这个时候像是被用手紧紧的攥住,我想尖叫,可是什么也发不出,只能止不住的颤抖,嘴巴张张合合的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,于是只能平静的歇斯底里。
回过神时,身边往往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。
我变得沉默。
所有人都说我生病了。
可是我没病。
02
我开始每天对着大海发呆,只有在被海风吹拂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一丝惬意,但是随后扑面而来的,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孤独。
我的目光随着海消失在天空的尽头,我常常在想是不是他是不是去了海的尽头,我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大抵是真的生病了。
可是每当想到如果最终的答案真的是那几个小小的黑字,我又开始害怕面对。
“LexBurner,你在哪里呢。”
“我找不到你了。”
我开始自我麻痹。
我似乎真的听不到那些尖锐的议论了。
甚至结交到了几个朋友。
我像往常一样在海边发呆,已经入冬,海边的风像是携带着寒冷的刃,我赤着脚站在沙石上,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他问我光着脚站在这里不冷吗。
我摇了摇头。
他忽然笑了起来。
我想,这个人可真奇怪。
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叫某幻,是来这里调研的,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叫做花少北。
他们没有因为我经常突如其来的暴怒或是歇斯底里而疏离我,也没有因为非议的声音而厌恶我。
我那天问了某幻,问他难道不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吗。
他忽然间笑了起来,笑的毫无理由,他后来又说了几句话,我到现在依然记得。
他说,世界上之所以有人被称之为奇怪,是因为有人自以为是的给正常下了定义。
在某幻旁边站着的花少北忽然开口了,他的声音并不大,已经快要被海风吹散了。
他问我有没有听说过色盲悖论。
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。
他没有解释,只是喃喃自语的说了起来,或许我们都是正常的,奇怪也许是这腐烂着的世界。
花少北好像忽然间变得很悲伤,悲伤到周围的空气都粘稠了起来,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,或许他也有着和我相似的经历吧。
某幻适时的搂住了花少北,低声的安慰着他。
我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点,或许我真的不是奇怪的那个呢。
03
那天,我问他们要不要听亚特兰蒂斯的故事。
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个故事完整的讲述了下来。
我从小在海边长大,十岁那年,我第一次跟着父亲出海,结果却是呼啸着的风和翻滚着的浪,我那个时候只是感觉大脑一片空白,紧紧的攥着父亲的衣角。
平时看上去可以容纳一切的木船此刻却是那么渺小,一个浪扑打过来,我便失去了意识。
睁开眼时,我以为我已经死了,可是旁边坐着的却是一个陌生人。
他长的很漂亮,睫毛很长,头发是银白色的,披在肩上,我当时一个紧张,脱口而出喊了一句仙女姐姐。
他忽然间开口了,他妈的,我是男的。
我以为他生气了,变得更加紧张,生怕他一个不爽就把我扔到海里。
我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,直到他一脸恶寒的看着我问道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。
我连忙移开视线,心里默默的加了一个评价,脾气暴躁但是人很好。
他扶了扶额,说道,我送你回家吧。
我问他那我爸爸怎么回去。
他当时愣了一下,像是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解释这种深沉的事情,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,又说了一遍,回家吧。
你爸爸只是走到海的尽头去了。
我还想问海的尽头是哪里,但是他只是揉了一把我的头发,又说了一遍回家吧。
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妙的景象,他牵着我的手从海滩走到水里,水越漫越高,他把我背了起来。他让我搂紧他的脖子,他的身上忽然间发出浅蓝色的光,那光芒也把我包裹住了,他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头巨大的蓝鲸。
我在上面坐的稳稳当当,那淡蓝色的光让我能够在海底呼吸,我看到光射近海水照成透澈的蓝色,我看到数不清的鱼从我的两边游过,我看到他们交织成网,汇聚成流,像是海下流动的彩色的漩涡。
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,醒来时,已经躺在了床上。
我的母亲流着泪说父亲失踪了,那天沿着海只找到了我一个人,还说我发了三天的高烧。
母亲一直搂着我哭,我也不知道说什么,只能也搂着母亲,安慰母亲说爸爸只是去了海的尽头。
母亲一边流泪一边说我这是被老天爷眷顾了孩子,说我是海的孩子。
我在心里反驳了她一小句,我才不是海的孩子,他才是。
之后的几天,我一直对着大海发呆,总是在想我还会不会再见到他。
没想到几天后的晚上他竟然真的乘着月光来了。
我们往往只是并排坐在礁石上,什么也不说,感受着海风吹拂耳畔,然后相顾一笑。
从那之后,我像是有了盼头一样每天往海边跑,虽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,不过能见到的时候也不少。
我那时大抵就已经喜欢他了。
后来有一天,我送给他了一个贝壳项链,我磕磕巴巴的说我喜欢他,说如果戴上项链我就当做接受了。
他收下了我的项链。
从那天之后我巴不得每天都能见到他,可是他却来的次数越来越少,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,是高三的最后一天。
那天晚上,我问他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,他没有说话,只是亲了我一下。
他真像大海的孩子,整个人带着大海的味道。
贝壳做的项链沙拉的发出声音,可是我和他却再也没见过面。
我一次次问母亲难道没有人送我回来吗,母亲却只是说我当时只是在岸边昏迷,说我是发烧发迷糊了才会感觉有人送我回来。
我那天吹了一晚上的海风。
我再也没见到过他,一次也没有。
04
某幻和花少北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。
他们带我去了医院,我忽然间歇斯底里的推开了他们,大声的喊着我没病,然后崩溃的蹲在地上,某幻也蹲了下来,问我lex难道想看到我这样吗。
我渐渐平静了下来,甚至诊断报告下来时也十分平静。
精神分裂症。
我用八年青春付出的感情被五个小小的字轻飘飘的打散了。
我忽然开始流泪,开始尖叫,我什么也听不见,一切的物像在我的眼里都扭曲起来,我把那张报告单撕的粉碎,却还是不愿意面对。
05
我住院了。
我每天都输几瓶液,病房的生活虽然有些无聊,但是某幻和花少北一直陪着我。
我同时吃了两种药,那个护士每次都要看着我把药咽下去才会离开。
再后来,有一天某幻忽然着急的推开了门,告诉我花少北发高烧了,需要照顾花少北几天,可是某幻和花少北再也没来见过我。
过了没几天,病房里来了一位病友,他叫中国boy,我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,平常只是和他聊聊天打发病房无聊的时间。
他看上去很阳光很开朗,完全不像是会得抑郁症的人。
当然,这些话我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。
后来,我再也没这样想过,因为我看到中国boy半夜双手抱着腿在病床上哭,他的嗓子忽然像是老旧的风车,只能发出沙哑而无意义的音节。
我衷心的祝愿他能够早日康复。
06
中国boy的病情似乎一直都在慢慢好转,可是我却依然喜怒无常。
我时常看到医院的天花板旋转着扭曲着,听到细小而锐利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凌迟着我的耳膜,这个时候我只能拼命的捂住耳朵,闭上眼睛,试图用尖叫压住一切未知的恐惧,直到医生护士赶过来给我打镇定剂。
中国boy出院了,出院那天他看上去状态很好,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只是说了一句话,
早日出院。
我忽然又开始流泪,开始无意义的喊叫,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,似乎忽然间就对之后无聊的生活没了什么期待。
07
我这几天的状态似乎因为药物和系统治疗好了许多,我问医生,你知道中国boy出院后过得怎么样吗?
那个医生脸上难得茫然了一瞬,他问我中国boy是谁。
我也疑惑了起来,告诉他中国boy之前就在我旁边的那个床,说着就指向身边,却发现身边连个病床的影子都没有。
我愣住了。
医生说我住的是单人病房。
我又问医生,那某幻和花少北呢。
你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医院的吗?
我的脑子仿佛嗡的一声炸开,什么也思考不了,好像有一团乱码无序的排列着,医生之后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了,我好像听到自己在歇斯底里的喊叫,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。
我梦到了许多杂乱无章的事情,可是不管是谁,都在像光一样从我身边流逝,我伸出手,却只是清晰的感受到他们从我的指尖逃走。
我惊醒了。
08
出院后,我像往常一样对着海发呆,深冬的海风变得凛冽,耳边是风呼啸着震撼耳膜,听不见什么别的声音。
后来某一天,我看到了一则新闻。
我国首次发现鲸落,电视小小的屏幕里是一具巨大的蓝鲸的尸骨,可是我看到的却只有几个已经快要腐烂的辨认不真切的贝壳。
我忽然间开始无意义的流泪,我跑到海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,试图让他听到我的声音,可是回应我的只有沉默的海。
我在海边一直呆到晚上。
月光洒下时,我仿佛看到了一条银白色的路延伸到海的尽头,海面是银色的透着光的琉璃,海下是流动着的彩色的漩涡,生命把漩涡搅的破碎,我忽然间想知道lex所说的海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。
我看到了海上浮现出一道洁白而幽静的路,我沿着月光铺成的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,我感到冷冽而柔软的光蔓延到我的胸口,我的呼吸变得短促。
幸福的感觉是冰冷的吗。
我向前走着。
我走到了海的尽头,寻找我的亚特兰蒂斯。
09
那本日记上的字迹是凌乱的,时而有着无意义的黑色线团,断断续续的字迹似是濒死者无力的求援。
这本日记最后的两行字似乎被泪水模糊了,仔细辨认才能看出。
他真的是亚特兰蒂斯吗
亚特兰蒂斯究竟是存在的吗
日记上嘀嗒着的水原来是那悲伤而苦涩的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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